“宛平——”
不闻不顾身后的女人,杨宛平下意识追向了闻芳盈,可还未拉住她的手,只见挺着肚子的女人踩着湿滑的地毯摔倒在地,紧接着从双腿之间流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鲜血……
闻芳盈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足月,引产也没保住,意味着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痛苦总要比幸福更令人记忆深刻,门外赶来的杨宛平没有勇气推开眼前那扇门去平息一场因他而起的争执,亦或是此生他都不愿再回忆起来的痛苦。
他记得芳盈没了孩子后彻底地变了,也生了很严重的心病,出院后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定要拉上窗帘避着光亮度日,甚至还产生过自杀未遂的情况。
杨宛平当时真的怕了,只能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希望能够熬过这些暗无天光的日子,可是他的存在对当时的芳盈来说无疑就是更清醒的痛楚。
在错误的时间里悔悟过来的男人不仅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也亲手推开了那个曾愿意不求回报爱他的女人,记忆里,芳盈的爱随着未活下来的男婴一起消失了,留在杨宛平脑海里的只有长久的怨恨和疏离。
芳盈的病情得到好转与父亲突然带来的私生子脱不了干系,杨宛平却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与杨守诚大吵一架,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这个私生子踏入杨家的门,更不要说就他杨守诚也没有脸面昭告外人。
可这个孩子对芳盈来说却是及时雨,她不仅愿意接受公公的托付收养,也打心里将他当作了亲生的儿子。
“芳盈,其实我们可以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即便父亲允诺了自己今生自由选择的权力,杨宛平还是痛恨芳盈抱在怀里喂奶的孩子。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你生孩子了。”芳盈头也不抬一下,专心抱着怀里彼时还没有名字的孩子喝奶粉。
“为什么?”杨宛平不理解地吼着她,“你宁愿照顾一个将来跟我争家产的私生子,都不愿意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是吗?”
早已经死心的女人慢吞吞抬起头来看向杨宛平忌惮,甚至是妒忌的嘴脸,连最后那点情意都不必留了,“所以你是要我替你生个可以争家产的孩子是吗?”
“芳盈,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激动地辩解道:“我只是想跟你重新……”
“杨宛平,我告诉你,你的孩子已经被你亲手掐死了!”闻芳盈抱着怀里的婴儿腾地起身打断了他,离开之前再冷静不过地做出了决断,“你不是要自由吗?从今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这个孩子不用你认,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好父母!”
自此之后,闻芳盈与杨宛平彻底绝了夫妻恩义,只可惜貌合神离的婚后光阴没撑到最后,围困在内疚当中的女人还是提前走了。
伴随在脑海里的事实有朝一日被全盘否定,有人心里却毫无庆幸之意,更不稀罕这看似失而复得的圆满,滚滚而来的怨与恨充斥在杨靖安透不过气的胸口,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个宅子!
“她生病了,想在回去治疗前见你一面,我替你拒绝了她。”杨守诚连带上回刻意隐瞒的事实一并告知了怒火攻心的人。
这个“她”指代何人,杨靖安心知肚明,见面是何意图更昭然若揭,紧绷的面孔瞬间升起了一抹寒意,“你也晓得我不会认,这件事情就应该烂在肚子里!”
“早说晚说是一个结果,在我死的时候都会告诉你,你尽管怨我吧。”
一旁的夫妇二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何清更是埋怨地瞪了眼愁容满面的孟远方,夫妇二人连避嫌的缺口都找不到,前方紧接着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当然要怨你!怨你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留给她!”
这一针见血的指责叫杨守诚苍老的心抽痛了起来,他怎会不懂得靖安此刻埋怨自己的理由?若是当初他没有向芳盈那孩子开口请求,也就由不得宛平叁番两次地伤害她,继而造成了后来不可逆转的局面。
门外的杨宛平终是忍不住叫父亲一人承受,推门闯进了茶室朝人走来,“杨靖安,你有什么资格冲养你长大的人乱吼乱叫?”
“我也想问,你又哪来的资格管我闲事?”还在发着烧的人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摄人的寒意,“从前我只当你死了,现在我只会更加瞧不起你!”
谁都可以轻视杨宛平,唯独父亲的私生子不能够,恼怒的中年男人上前拎起了杨靖安的衣领,谁晓得有人动作迅速地给了他结实的一拳头。
孟家夫妇二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看了眼便要上前接住杨宛平,可又哪里能控制住两个早就看不爽对方的人,眼睁睁地瞧着两兄弟在老爷子面前殴打了起来。
“我早就想像今天这样替我妈教训你一顿,只可惜你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被戳痛伤处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讽刺他道:“你还是搞搞清楚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吧!你亲生父亲不忍心告诉你真相,我告诉你!你生母特意来拿你换了前程,你晓得她这些年移民去了国外过得如何?恐怕要不是老天报应得了癌,她估计这辈子都想不到你的存在。所以除了我们杨家,到底还有谁关心你的死活?你能活到今天也全靠我对芳盈的一点愧疚,否则我早就把你给活活掐死了!”
“有种你现在就掐死我!”杨靖安不以为意地冷笑着,甚至缠紧了握在手里的衬衫衣领,只见躺在地上的杨宛平满脸通红地怒视着自己。
“你不是向来有骨气吗?受不了大可以滚开这里!”
有人的私心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杨靖安笑话他,“你无能到了这个地步?”
“你哪来的身份底气在我面前谈能力?”杨宛平同样狠狠地拽过他的衣领,怒目切齿道:“你不过就是命好摊上了个唯利是图的妈!”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重重朝脸上挥了过去,淋漓的鲜血瞬间从杨宛平鼻腔里喷射而出,此时茶座里一声不吭的杨守诚终于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喝止。
“你们两个还没闹够!”
袖手旁观的孟家夫妇也站了出来,一人拉着一个不给他们再动手的机会。
“这就是你偏心维护寄予厚望养大的好儿子,你说我凭什么要给他这个白眼狼好脸色看?他可以说是抢了我身边所有的亲人,我为何还要忍受他的不知好歹?就因为他是你糊涂时犯下的错,是你可以随时拿来替换我的接班人吗?”杨宛平从地上爬了起来,擦着不断流下来的鼻血朝他的父亲不甘心地吼道。
痛心疾首的人劝着他,“宛平,他是你弟弟。”
“狗屁的兄友弟恭!”杨宛平瞪向了被何清挡在身后的人,“他这辈子都别想压在我头上!”
有人不客气地冷笑道:“承认吧,你哪怕努力了也还是个没脑子的窝囊废。”
杨靖安所言非虚,周士勋由于资金链出现严重问题,新车企划于几日前已经宣布了结束,意味着投资合作只有失败的余地。杨宛平当然见不得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恨不得立刻便要冲上前去教训他,却被身旁的孟远方死死拽着不松手。
痛快看在眼里的人揩了揩下巴上流下来的血渍,瞪着怒不可遏的杨宛平一吐为快,“我凭什么要遂了你的心愿滚开这里?你杨宛平都有脸继续娶妻生子,问心无愧地活在这里享受人伦。我又何来的心虚待不下去?就因为我是你眼里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杨靖安干笑一声拂开了何清的手,说给暴走边缘的杨宛平听,也说给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人听,“杨宛平,你好好听着,我不会拱手让掉努力得来的一切,你既然没能力把我踩在脚底下,那就一辈子看着我得偿所愿吧。我爱的女人,我要争的家产,我应得的一切报酬,你杨宛平持有的那份,我都必须要比你得到更多!”